社交媒体的未来有两种愿景：真实联系与人工智能朋友。
在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的反垄断审判中，Meta 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似乎巧妙地回避了对公司收购 Instagram 和 WhatsApp 是否为“垄断”而实施的指控。他表示，如今人们使用社交媒体已经不再是为了与亲人朋友联系，而更多是为了发现有趣的内容并通过私信与亲友分享。
换句话说，Meta不再重视它曾主导、也因此被控垄断的“个人社交网络”市场。
《纽约客》的一篇文章总结了扎克伯格的证词标题为：“马克·扎克伯格说社交媒体已过时”。在审判中提供的一张 Meta 内部图表显示，过去两年中，Facebook用户在朋友内容上花费的时间从22%下降到17%，Instagram则从11%降至7%。
扎克伯格借此指出，“朋友是否也在你喜欢的平台上”已不那么重要，因为每个平台都能独立成为发现内容的引擎。他认为Meta如今是在与TikTok等平台竞争，而不是Snap或MeWe这种强调人与人联系的平台。
但MeWe创始人马克·温斯坦（Mark Weinstein）表示，虽然扎克伯格声称“朋友和家庭内容”不再重要，但 Meta 显然依旧在乎用户是否在用它的平台联系亲友 —— Meta 近期的一系列动作也证实了这一点。
在扎克伯格出庭前几周，Meta 刚宣布要“找回朋友的魔力”，并为 Facebook 引入了一个“朋友”标签页，试图让用户体验“回归”早期版本的 Facebook。尽管过去两年平台推送了大量创作者内容和广告，但现在 Meta 似乎希望重新点燃真实社交对话 —— 至少部分是为了支持新上线的 AI 聊天机器人。
这些聊天机器人会分析Facebook和Instagram上的个人信息，Meta希望借此与用户建立“更私人”的联系。《华盛顿邮报》以“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批评了这种方式。扎克伯格曾在采访中称，“AI朋友”可以“实质性地”填补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缺乏友情的空白，因为“普通人平均只有 3 个朋友，但他们渴望拥有 15 个。”
批评者认为，这一举动可能与扎克伯格在法庭上的说法相矛盾，说明 Meta 为了留住用户，甚至愿意创建“永远不会离开平台”的AI朋友来吸引孤独用户进行更多互动。
扎克伯格宣称：“普通人渴望拥有更多联系，比他们现在所拥有的更多。”于他而言，也许无法想象一个 Meta 不再主导社交需求的未来吧。这一切距离他在 2012 年为 Facebook IPO 筹资 50 亿美元时，怀揣的“希望帮助人们建立和维护关系”的初心，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在法庭上，扎克伯格还预言未来 Meta 平台将以 AI 和增强现实为核心，用户浏览内容时不仅是“动画的”，还会“具有互动性”。
Meta 拒相对公司的社交媒体未来愿景做进一步置评，只是在一份声明中称 FTC 的诉讼“违背现实”，并主张 TikTok、YouTube 和 X 才是其真正竞争对手。
Meta 正面临开放平台的呼声
温斯坦指出，1990 年代社交媒体刚起步时，创始人们的初心是“让世界更连通、更一体”，而不是今天的“机器人、数据挖掘和监控资本主义”。但 Meta 等公司发现“围墙花园”更能赚钱，于是逐步切断外部开发者的合作，限制用户迁移的可能性。
他指出，Meta 本质上“仍完全基于个人社交网络”。在《新闻周刊》的评论中，温斯坦坦言他在 2021 年退出 MeWe，因为与 Meta 竞争“变得不可能”。他指控 Meta 阻碍 MeWe 实现互通性，担心用户迁移。正因如此，他呼吁 FTC 即使赢得垄断案，也不应止步于拆分 Meta 旗下应用，还应强制实现平台间互通。
他指出：“Facebook 对数据的垄断才是平台维系一切的核心。”
电子前沿基金会顾问科里·多克托罗（Cory Doctorow）则认为，应允许开发者“逆向工程”这些平台，使他们可以创建第三方工具而不会遭到法律追责。他表示，这能推动平台更守规矩，用户如果不满意也有其他选择。
多克托罗总结社交媒体用户的普遍沮丧：
“我 55 岁了，现在对‘系统如何运作’不再感兴趣，因为我看到太多‘系统如何崩坏’。我只想确保如果我使用的平台出了问题，我能走人。”
社交媒体“黑粉”：希望原始平台彻底完蛋
温斯坦提醒人们，Meta 垄断影响到一个经常被忽视的群体：非用户。
在FTC诉讼开审时，Hacker News 首页出现了一篇博客《没有 Instagram，也没有隐私》，引发热烈讨论。作者 Wouter-Jan Leys 表示，他觉得“逃过”开 Instagram 账号是幸运，但他发现“你不需要在 Instagram 上，也会（被暴露）在 Instagram 上”，因为朋友会在贴文中提及他、或发布照片。他认为，这种未经同意的信息分享侵犯了隐私。
在 Hacker News 的评论中，一些人批评他老派，也有不少人认同他的观点：“现代社交网络的规范导致我们把一切分享到一个庞大的社交圈。”
Leys 表示，他“相对支持”Meta 式社交网络衰落或消失。他认为用户参与度下降部分是因为人们越来越重视隐私，或者厌倦了打造个人IP。他也同意强制互通性能促进行业竞争，但补充说：“我仍不会用 Instagram。”
互通性将如何改变社交媒体格局？
Meta 曾试图通过“简易判决”终结 FTC 诉讼，但被法官驳回。无论结果如何，Meta 正面临比较罕见的开放压力。
FTC 指控 Meta 早期通过控制 API 访问来打压竞争对手，包括限制 Instagram 推广，防止用户“养成查看多个信息流的习惯”。FTC 称这种行为至今仍在继续。
然而，推动平台开放的不只是 FTC。多克托罗指出，公众对“企业权力过大”的不信任和愤怒日益增长，跨越政治分歧，正在推动全球对科技巨头的反垄断调查。
他认为，让用户可以离开某个平台、带着好友列表和社交内容去其他平台的“即用即走”方式，才是促使 Meta 改善服务或面临流失的较好方式。
温斯坦在文章中提到万维网之父蒂姆·伯纳斯-李（Tim Berners-Lee）已提出的一套协议，可实现用户自主管理其社交关系网络，从而缓解“网络效应”导致的用户锁定。
与此同时，去中心化平台如 Bluesky 和 Mastodon 已具备互通性，下一步是建设“跨平台通道”。多克托罗形容这就像去加油站找柴油泵一样，“虽然不方便，但你还是能加油”。
社交媒体的未来取决于互通性吗？
FTC 指出，Facebook 的统治地位难以撼动，因为存在网络效应和高转换成本。Meta 反驳称，任何社交平台都能取代它。
《社会媒体经济学》论文作者之一 Guy Aridor 认为，主流平台对趋势变化存在威胁感，因此“抵触互通性”，因为那会降低用户的迁移门槛。尽管研究表明 Meta 平台的网络效应有所减弱，但仍然存在。
他表示，互通性将提升竞争力，但用户是否能从中受益尚不明确，因为多数平台优化的是“黏性”而非用户福祉。譬如，MeWe 曾因内容争议遭遇舆论反噬，体现了高参与度未必等于用户满意。
最终，推动互通性的意义，不只是让 Meta 开放自身，更是让社交网络回归真正以用户为中心的理念。正如多克托罗所说：“如果你必须担心用户会离开，那你自然就得更好地对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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