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案件原告:美国Nuance(纽昂斯)公司
Nuance公司是全球最大的手机输入法提供商,近年来经常通过专利诉讼等手段,实现收购小公司的目的。在过去十年,纽昂斯已经发起过多次对行业内的收购战:2011年底,它以1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著名的扫屏输入法公司Swype;此前,它还收购了上世纪90年代问世的联想输入法T9。正是这样的收购让纽昂斯登上行业的巅峰,几乎垄断了英文手机输入法全球市场,苹果iPhone 4S率先使用的Siri语音助手,也采用了它的技术。
案件被告:触宝科技公司
触宝科技在2008年8月成立于上海,是一家创新型的高科技企业,主要研发并销售基于手机的创新型软件,主要产品包括触宝输入法和号码助手。虽然触宝科技旗下员工不过百人,营业额也只有数千万人民币,相比其他开发输入法的公司——搜狗、腾讯、讯飞、百度等上市公司,它只是小萝卜头,不过它也让业内的巨头刮目相看。因为,触宝科技在海外市场的份额仅次于Nuance公司,其输入法产品在全球100多个国家已经拥有超过1亿用户,占有20%的Android手机市场份额,并与三星、HTC、中兴、华为等众多厂商合作。
状告原因:
作为一家语音巨头,Nuance同时也是国外输入法的领军者,对于位列市场第二位的触宝输入法一直耿耿于怀。于是Nuance决定收购触宝,但这一要求被触宝当面拒绝。颜面尽失的Nuance随即转向更为狡诈的方法。
状告手段:
利用337调查条款起诉,靠提起诉讼后使触宝科技被迫举白旗,最终以极低的价格收购小公司
那么什么是337调查呢?337 调查是指由 ITC(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对不公平进口行为展开的调查,依据的是《1930 年关税法》第 337 节规定,所以称为 337 调查。根据该条款,ITC有权调查有关专利和注册商标侵权的申诉,可针对一类型产品颁布排除令,禁止侵权产品进入美国市场。和地方法院案子相比,337 调查可以跨域国界,即使在美国没有分公司、资产,只要产品进入美国市场,即使有中间厂商,也同样会被告。如果被告不应诉,一旦 ITC 对被告作出缺席裁定,申请书中的指控就会被认定是真实的,ITC 可以立即采取排除令(如该产品或预装该产品的设备被禁运)等。因此,337调查也通常被视为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手腕,近年来ITC对中国企业发起的337调查呈现上升趋势。今年前三季度,美国共发起34起337调查,涉及中国企业的案件就有15起,占比为44.1%,位居首位。联想、海尔、华为、中兴以及三一重工等具有较强国际竞争力的大企业频繁涉案并成为337调查的强制应诉企业,而针对软件产品的诉讼是触宝公司属于第一个,这也给许多计划进军美国市场的创业者敲响了警钟。
Title 2 其人,其事,其时
Chapter 1 我等了三年,就是想等一个机会

触宝科技创始人团队合照
我们有个很牛逼的校友。
说到这里,捧着杯子的王佳梁不禁开心地笑了起来,响亮得像孩子一般。
他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在上海交大电子工程专业一直读到硕士,研究生实习的时候就已经去了波士顿咨询和 AT Kearney,高盛当年在中国发出了两份 offer,刚毕业的他拿到其中一份,年薪60万,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当时只有十多个人的微软上海研发团队。
那时候还是2005年,等到他认为已经到了自己可以而且应该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三年之后。上司想挽留他,把他悄悄拉到一边,给他在纸上画了曲线,指着其中的上升区间给他看,王佳梁明白老板的意思,但他真得不愿再等下去。
因为我现在在这里,机会的成长还很低,出去创业的话也没有什么损失,等我到那么高的位置的话,我会不会还愿意放弃那么多收入、成长机会去创业呢?
曾经浸淫硅谷十多年的老板听了,沉默了半响,没说话,看着他,然后露出了笑,慢吞吞地告诉他,我懂你的意思了。
他的父母一开始也并不懂他,担心,劝他三思。在这种时候,他说出了有可能是人生中最豪迈最热忱的台词:
创业最差的结果就是做不下去关门大吉,再去找工作,但是我照样能够去找一份很好的工作。我去创业,或许损失的是大公司的薪水,但是我进入大公司的话,我损失的是一个我真正能够成就自己梦想的机会。
四处奔走,拉帮结派,一个小小的公司终于拾掇了起来。他们选择了做输入法,而且是英文输入法,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们在这方面有着强烈的需求,他们相信自己可以做出比市面上更好的英文输入法。
一切顺理成章,波澜不惊。
Chapter 2 舞台中央

触宝输入法获得2009年 MWC 创新大奖
2008年,王佳梁离开的时候,微软上海研发团队已经扩充到两百多人,北京的奥运会正开得如火如荼,iPhone 3G 挟第一代 iPhone 的声势杀入市场,Symbian 占据了智能手机市场七成以上的份额,黑莓在商务智能手机领域里如火如荼。
但是,真正让王佳梁感到兴奋的却还是那时小荷才露尖尖角的 Android 系统, HTC Dream 的推出让他敏锐地发现了一个真正有可能和 iOS 相对抗的平台正浮出水面,而且这还是一个开源开放的系统,一个比起 Symbian、黑莓乃至 Windows Mobile 更像是一个为智能手机和触屏体验手机的产物。
他们最早做的输入法是 Windows Mobile 版,此时放弃了,王佳梁表示「也不能说它是莫名其妙死掉的,它就是活该,应该死掉」;王佳梁之前做过 Symbian 开发,但是此时也果断抛弃了,他那时候就断言「Symbian 肯定没戏了」。
那一年,王佳梁他们投身 Android 平台,成为国内最早的那批 Android 开发者。
一切风平浪静,如常。
直到2009年,到了而立之年的王佳梁才终于体会到处站在喧闹与关注的聚光灯下的奇妙快感。
从上海越洋跨海到西班牙巴塞罗那,王佳梁硬是从当时并不多的收入中拿出钱报名参加了2009年的 MWC,从东半球临海的城市来到西半球的海滨城市,王佳梁他们的打算最初仅仅是为诞生并没有多久的触宝输入法攒个人气,顺便见见世面而已。
入围移动创新奖名单之后,王佳梁他们觉得已经满足、不虚此行了,对最终拿奖这种事并没有太多的奢望,只是为了能在一路省吃俭用的情况下尝尝组委会的晚餐,他们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兴奋心情去了颁奖典礼。
就是在这个有着高迪神奇瑰丽手笔的地方,奇迹最终不期而遇——触宝输入法竟然拿到了创新大奖。
听到颁奖人念出 CooTek 的时候,还没吃多少东西、光顾着拍照和别人换名片的王佳梁愣住了,握相机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蹒跚着,恍惚着,在周围的嘈杂声中上台,接过奖杯,一切都只是身体机械的反应和动作而已。
四周的声音逐渐沉寂下去,众人的面孔逐渐淡化趋于消隐。
太多激动与兴奋之下,太多的细节已经记不得了,就像断片一般,巴塞罗那一行永远地停留在那个瞬间。他只知道,自此以后,往往是别人主动和他换名片,主动联系他寻求合作的机会,这时,触宝输入法才终于开始真正地飞入寻常百姓家。
也就在这个时候,苹果找到了他们。触宝他们喜出望外,小心翼翼地问了下会做的可能性,但是苹果给出的答案让他们哭笑不得——「我们一般像这种合作就两种,一种是把你的专利买了,另一种是把你的公司买了。」
王佳梁他们那时候两样都没打算卖,王佳梁他们那时候只想继续把触宝输入法做好把公司做大。
Chapter 3 这毕竟是一门生意

触宝输入法产品团队
但,王佳梁他们也在考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何让输入法能够赚钱。
比如说这个产品几乎每个人都要用,同时又是每天时时刻刻都要用的,它能够为用户带来价值,如果产品有这些属性的话,到最后都能找到非常好的商业模式。
触宝输入法在赚钱,有着自己稳定的收入来源,但直到现在,它主要面向的还是海外市场,于此,王佳梁有自己的初衷,或者,也可以说是苦衷。
在国内,大多数创业者是没有多少资金可以用来宣传的,而且在渠道上投入大量资源苦苦支撑之后得到的结果很可能也并不尽如人意,但是如果不做推广的话,可能最后大多只会落得个「见光死」的下场,这就是现在开发者和初创小公司面临的困境。但在海外市场,通过 Google Play 等正规渠道,即使不用做特别的宣传推广,不需要特别大的投入,只要有着优秀的产品素质和口碑,应用的扩散和发展也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主打海外市场,不必在和产品素质、用户体验无关的事情上浪费太多的精力,当产品做得足够好,就有硬件厂商主动提出预装,通过相关的授权协议,触宝按具体的出货量、一年一次性买断或者阶梯价格来收取费用,靠此有了稳定的收入。
而且,通过海外市场的硬件设备内置和应用市场的下载也为触宝积攒了大量用户群和口碑,才使得它对国内的厂商、消费者有了稍微的影响力,让它现在的「出口转内销」成为可能性,才使得触宝能与国内做输入法的巨头比拼——但,也仅仅是稍微缩小了之前和对手异常显著的差距,稍微具备了在同一位面竞争的资格而已。
如果当时不做海外市场,基本上我今天也不可能坐在这里和你聊这些,也许我早就已经被收购了,也许我早就做不下去了。
天色渐渐黯淡下去,咖啡厅处在一种朦胧的氛围中。离我们不远处,隔着落地玻璃的不大的房间内,一群创业者聚集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不时有掌声、欢呼从并未关紧的门缝飘出,越过王佳梁的肩膀,回荡开,他转头望了望那间格外明亮的房间,淡淡地笑了笑。
他想做的是「一款纯粹的、好用的而且是绿色的输入法,现在不会掺杂太多的商业目的」,Google、Facebook 对商业化也没有急匆匆,循序渐进亦步亦趋,按着既定的计划发展下去才是王佳梁的设想,那些对三俗的宣传手段他可以不以为意,但是对那些绑架用户摸黑竞争对手的行为却始终怀着最大的憎恶。
你不能说因为你是既得利益者就去操纵用户,作恶的念头并不是外在的,并不是说别人不在乎你作恶你就可以去作恶。
他之所以创业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不愿意为了创业而把自己的梦想弄脏了。
王佳梁和他的伙伴们,有有1亿用户的触宝输入法,有有2000万用户主要面向国内市场的号码助手,有获得一轮融资,有自己的理想和对未来的设想——关于触宝和创业的梦想如今终于变得触手可及,终于有实现的机会了。
这个梦想在王佳梁的心中延绵、沉潜了那么久,从8年前就开始慢慢生长萌芽。
那时候,从大学毕业的26岁的王佳梁参加了微软的面试,面试官问他,五年后会在哪里干什么。
五年之后我肯定不会在微软了。我的梦想就是创业,我来微软就是为了我的梦想做准备。
他丝毫没有掩饰的打算,直剌剌地如此回答道。
2012年,当他遭遇 Nuance 的诉讼,面临337调查,他又必须再次为他的梦想负责,实现那时候的承诺,让自己的梦想完整完满。
或者,不妨让我们说得郑重其事些,这是一个男人保卫梦想的战争。


